片刻后,一只灵鸟飞入皓月峰,来到灵田。
刚一靠近,就像是触发了某种禁制。
道道繁琐交错的纹路在灵田土壤中现形,紧接着——
“轰!”
爆破声打破了夜的宁静。
太明云宗三峰弟子都被惊动。
“火!皓月峰失火了!”
“快过去!”
……
人潮蜂拥而至。
身在明月居的今迟越也踏风飞来。
峰内第一个赶到的大弟子庄归用御水诀灭了火。
灰烟渐渐散去,露出被炸得稀烂的灵田。
土渣飞溅,上千株灵植‘尸骨无存’,只留下坑坑洼洼的一地焦土,以及空气中那残留的熟悉气息。
今迟越黑眸猛缩,已然认出气息的主人是谁。
是她……
辛瑶!
“居然这么快就重新恢复了灵力。”
看来她不仅没有大碍,连灵根也已经成功再生了。
今迟越心中的惊讶很快化作心安。
他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。
用辛瑶的灵根救人,果真是双全之法。
就在这时,身旁传来弟子的惊呼。
“师……师尊!你快看那里!”
今迟越偏过头,顺着庄归手指的方向看去。
笼罩此方的浓烟散开了,位于灵田数十米外的石碑也逐渐显露了出来。
石碑正面刻着‘百草园’三字,而其背面,那本该打磨得光滑平整的地方,此刻却在月光下,浮现出令人心惊的血色!
像是字。
颜色猩红暗沉,让今迟越心头无端一紧。
他脚下踏出一道疾风,瞬闪至石碑前。
当看清上面的内容,他清冷无波的面容,顿时一僵。
各峰弟子察觉到异样,也纷纷凑近了些,随即,脸色豁然大变。
“这,这是……”
“——休书!?”
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,认错字了,不然怎么会看见一封休书出现在皓月峰巅的石碑上!
上面甚至还有皓月峰峰主,明镜仙尊的本名!
有弟子不停擦拭着自己的眼睛,可不管怎么擦,那字依旧存在。
一行又一行。
鲜血淋漓,触目惊心。
“真是休书,是给明镜仙尊的休书!”
“假的吧?仙尊何时成婚了?”
“上面所说的辛瑶是谁?我们宗有这么一号人吗?”
“辛瑶……我想起来了,她是皓月峰的那个废物!百年前仙尊亲自带进峰内,天赋卑微,一直死缠着仙尊,不肯走的女人!”
这话一出,立刻有越来越多的弟子回想起辛瑶此人。
“不久前被辉月道人亲自指点的人,是不是她?听说她只接了数招,就被辉月道人打断肋骨,当场晕死过去了!”
“原来她竟是仙尊的道侣吗?”
……
人群一片哗然。
除庄归这等今迟越收入座下的亲传弟子外,其他各峰弟子对他和辛瑶的婚事,全然不知,闻所未闻。
有消息灵通的,也只是听说过辛瑶这个名字,以及时不时流传的,关于她劣迹斑斑的种种事迹。
猛一看见这封休书,犹如平地一声雷,众人瞬间炸了。
“她是不是疯了!”
大弟子庄归怒不可遏,痛骂。
“她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,什么修为!能嫁给师尊,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福气,她怎么敢!”
过去不是没有女子休夫的先例,可那些人哪个不是名震天下,修为高深的大能?
辛瑶呢?
一个百年才勉强筑基的废物,她竟然要休了化神期的仙尊!
她凭什么!
脱口而出的话引得周遭的弟子们连声抽气。
他们原本对这事的真假还有些怀疑,可看庄归的反应。
那辛瑶竟真是明镜仙尊的道侣!
再一看仙尊。
白衣出尘,长身玉立,仙人之姿。
可这样一位仙人,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给休了。
没有人敢相信,但这就是事实!
而这正是辛瑶为今迟越送上的回礼。
随便写一封休书扔下这种事,她干不来。
成亲时,他今迟越既然要一切从简。
那休夫,她就偏要休得人尽皆知。
炸毁灵田惊动云宗,让来到此地的所有人知道。
今***辛瑶要休了今迟越!
她要剥下他的脸皮,狠狠踩在脚下,要让全宗皆知,他是她辛瑶不要的男人!
强撑着在同门的搀扶下赶来的周琳琅,看到这一幕,先是大惊,继而心中涌上一阵狂喜。
辛瑶疯了!
当众休夫,她这是在打师兄,打整个皓月峰的脸!
只要自己再添一把火,定能让师兄彻底厌恶她,将她赶出云宗!
周琳琅按捺着砰砰狂跳的心,颤声开口。
“都怪我……如果我此番没有受伤就好了,师兄就不用留下来照顾我,惹得辛姐姐生气。不仅烧了灵田毁了峰门的灵植,更是写下血书……连师兄和峰门的颜面都不顾了,辛姐姐她定是认真的……”
认真……
今迟越猛地握紧拳头。
“她不会的。”
他哑声道,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:“她只是在和我赌气而已。”
周琳琅表情一僵,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赌气?”
“嗯。”
她在怪他抽了她的灵根,怪他没有回来。
什么休书,不过是她一时冲动说出的气话,不能当真。
她不可能为了这么一桩小事,离开自己。
“只要把她找回来,就没事了。”
今迟越本想亲自去,可看着周琳琅连站立都勉强的样子,犹豫片刻,终是改变了主意。
“庄归,你去寻她,把人带回来。告诉她,我可以原谅她,就当今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”
只是寻人而已,谁去都行,师妹的身子更要紧。
说完,他又想起自己白日的承诺,补了句:“再去我屋中寻几件灵宝一并带给她。”
他说过会尽力补偿她。
如此,她总该满意了。
……
与此同时。
太明云宗东面最深处。
隐匿在云雾间的庞然大物随着辛瑶的靠近,逐渐显露出真身。
那是一座宛如巨剑般的山峰。
巍峨威严。
像是擎天一柱,傲立在***。
这里是她曾经的山头。
太明云宗第一峰。
吞天峰。
辛瑶飞入山林。
山中灵植生机勃勃,灵气浓郁到几乎要液化,一条顶级灵石铺就的白色云梯似倾泻的银河,从山巅垂落。
她挥出手中的诀印,山头笼罩住洞府的阵法随之打开。
洞府恢宏,灯盏长明,尽显奢华。
一切的一切都与她记忆中一样,仿佛有人时常打理,处处一尘不染。
只是记忆中的热闹不再,满室清冷。
辛瑶看了眼紧挨洞府的四间小屋。
屋中人去楼空。
她的眼前浮现出徒弟们,又小又萌的身影。
也不知当年的小团子们,现如今长成了什么样。
她一边想着,一边轻车熟路来到地下水室,褪下身上破碎的血衣,任由温暖的灵泉水浸泡过身子。
突然。
右手传来一股强烈的灼痛。
消失的血莲凭空出现,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它的颜色似乎越来越红了,像是烧熟了一般。
她忍不住摸了一下。
“……嗯~”
吞天峰中设有阵法,而且这个地方乃是宗门禁地,别说是各峰弟子,就连三位峰主、长老们,也不敢随意踏足。
所以他只能在外面守株待兔。
庄归说着,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“就因为你,我在这里浪费了足足四日!辛瑶,你真敢啊!还不快点给我滚过来!”
庄归命令道,等着她过来。
类似的场景过去百年间,无数次出现过。
只因为他是今迟越的亲传大弟子,而她是他们的师娘。
所以,只要是他们提出的,她从来不会拒绝。
但凡是他们说的,她都会去相信,无论有多离谱。
就像初见时,眼前的少年笑得一脸腼腆,站在她跟前唤她师娘,为她送上庆贺新婚的见面礼,还偷偷给她传音。
告诉她,一定要在无人的时候才能打开,说这是徒弟送给师***惊喜。
可他没有告诉她,那份礼物下了禁制,需要抹除禁制后才能打开。
带着满腔期待的她,就这么被禁制破开的力量炸了一脸,险些毁容。
事后他却连一句抱歉的话也没有,只说:“下禁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?谁知道你居然连这种事都发现不了啊。这么弱,连辉月道人的头发丝都比不上,还想做我们的师娘呢。”
可她明明只是没有设防,只是为了救她的夫君,才会重伤,失去力量的啊!
回忆如潮水般翻涌。
辛瑶眉眼一弯。
那是庄归从不曾在她身上看见过的灿烂笑容。
比这天上艳阳更加耀眼,竟让他看愣了。
恍惚间,辛瑶红唇微动。
“好啊。”
她猛地一扬手。
庄归眼前倏地闪过一道蓝光。
寒意奔袭。
修士的本能向庄归疯狂发出警报。
危险!
庄归下意识拔剑。
剑气横扫出的瞬间,一道水柱破空袭来。
相撞、崩碎。
水花四溅,庄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一道法印的光芒从中迸射而出。
“轰!”
术法爆破。
庄归毫无准备,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震飞了出去,手中长剑也因此脱了手。
他在空中接连翻滚了好几圈,才终于卸下了力量,堪堪停下。
但人还有些懵,表情凝滞在脸上,像是被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呆了。
刚才动手的,是辛瑶?
庄归无法相信,更不能接受!
那个拼命讨好他,就算被自己骂了一次又一次,下一次见面时,还是会笑脸相迎,一点羞耻心也没有的废物,竟然敢对自己出手?
不,不可能!
就在这时,一阵刺耳的嗡鸣传入耳膜。
庄归如梦初醒,猛地抬起眼望向前方那一片山头。
刺目的艳阳从苍穹倾泻,女人孤身站在山巅。
红衣艳艳,三千墨发被风轻轻吹起。
红唇轻扬,漫不经心地笑着。
而她右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银白长剑。
剑身疯狂震颤,传出一阵阵尖锐的嗡鸣,像是不甘心落于她手一般。
可下一瞬就被辛瑶的元神无情***。
响声戛然而止,仿佛被斩断了生机,锐利的锋芒黯淡无光,如同一块废铁。
“我的剑……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庄归傻了,眼前的一幕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,他来不及深想,脱口而出道:“把剑还给我!”
“那你可要接稳了。”
说完,辛瑶随手一抛,长剑在空中化作一道银色流光,直奔向庄归。
他当即接住。
可入手的刹那,咔嚓咔嚓的声响也在同时响起。
一条条裂纹浮现,飞快爬满剑身。
本命长剑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,崩碎开来。
锋利的残片擦过他的脸颊,他怔怔地低下头,看着手中残缺的剑柄。
他的剑,碎了……
辛瑶冷冷地扯了下嘴角,看着远处深受打击的少年。
“废物。”
庄归浑身一震,***般猩红的目光刺向她。
“你说什么!”
难以言喻的愤怒吞没了理智,他猛然间出掌,开光镜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,朝辛瑶轰去,却连靠近都没能做到,就被她重新启动的阵法挡下。
“看来不仅剑废,人更废。”
辛瑶冷嗤了一声,转身向林间走去。
她还要去寻灵植,没空陪他在这里浪费时间。
“辛瑶你给我站住!”
“回来!我让你回来,你没有听见吗!?”
……
庄归***的咆哮被她抛在脑后。
他不死心地对着法阵疯狂攻击,直至力竭,也无法撼动一分。
“可恶!”
都怪这该死的阵法!
要不是它,他怎么可能让辛瑶跑掉!
他死死瞪着山林:“辛瑶,你给我等着!”
庄归气急败坏地冲入明月居。
“她呢?”今迟越朝他身后看了眼,却没有看见该看见的人,“没找到?”
“已经找到了,可她不肯随弟子回来。”庄归跪在地上,咬着牙说。
今迟越闻言,不禁皱起了眉头:“不是让你带异宝前去了吗?”
他的人去了,补偿也送到了。
她竟还要耍性子?
庄归自然不敢说,自己没有拿出来。
因为他从未设想过,辛瑶会拒绝随他离开。
他低头避开师尊的视线:“弟子带了,她没看。”
“你的脸怎么了?”周琳琅发现了他脸上那丝血痕,“难道是辛姐姐弄伤的?”
庄归脸上有些挂不住。
而他的反应已然是一种回答。
周琳琅忙递了伤药过去,嘴上忍不住谴责:“辛姐姐怎么能这样,就算她心里再气,也不该动手伤人啊。她明明知道,你是皓月峰弟子,绝不可能还手的。”
看着一脸疼惜的辉月道人,再想到龟缩在吞天峰内,仗着有阵法保护嚣张跋扈的女人,庄归心中的憎恶更深了。
今迟越的脸色也越发冰寒。
“她人在哪里!”
“在吞天峰。”
四个字,却如同一道惊雷坠落在今迟越、周琳琅耳畔。
两人神情皆是大变。
“怎么会是那里?”
周琳琅捂着嘴惊呼出声,眼中的惊诧飞快化作狂喜,眸光熠熠,亮得惊人。
辛瑶居然躲进了吞天峰。
那可是帝君苏浅月的山头,是宗门禁地。
虽然她多年不曾回来过,可她那四个弟子还在。
那四人个个都是域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。
若是被他们知道有人擅自闯入帝君的故居……
周琳琅仿佛看见了某种美妙的场景,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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