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庄离县城不是太远,三十多里地的样子,林慧坐在车上就开始祈祷,但愿老天保佑,希望还来得及。
出了车站,林慧在公交站点等了一会,这个时候的公交车又少又晚点,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,哪有耐心苦等啊。
左顾右盼之际,她看见一个蹬着三轮的年轻人,不禁眼前一亮,直接冲了过去。
年轻人紧急刹车,扯过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,喝斥道:“你这人怎么这样啊?讹人找个有钱的讹,我口袋里就没超过五毛钱。”
林慧也顾不得争辩了,央求道:“大兄弟,我有急事去供销社找人,能不能带我去?求你了。”
“你等公交就可以了嘛,是不是怕花钱?你们女人死抠死抠的。”
林慧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,塞给年轻人,“钱给你,快带我去。”
坐公交车才五分钱,她两毛都舍得出,不是抠搜,是真有急事。
年轻人收了钱,指了指车斗,“那你上来吧。”
林慧笨拙地爬上车斗,开始催人了,“兄弟,骑快点行吗?”
年轻人有力气,三轮车蹬的嗖嗖的。
饶是这样,林慧也是心急如焚,她像长颈鹿一样,不时地伸长脖子向前面张望,希望……还来得及。
供销总社的农副产品采购站离车站有三里地的样子,属于郊区,路上人少车稀,很快就到了。
林慧撑着车帮,直接跳了下来,把年轻人吓的嘟囔了一句,“谁家的野娘们。”
林慧直奔着采购站的大门就去了,门口有个看门老大爷。
“大爷,周向南在里面吗?”
看门大爷的眼力真好,立刻就认出来了,“你是向南媳妇吧?你来的真不巧,他和刘海下乡采购,开着拖拉机刚走。”
林慧问清楚了方向,转身就走。
年轻人刚骑上车要走,让林慧喊住了,“再给你三毛,你拉着我追个人好吗?”
人都是为钱活着的,轻轻松松赚五毛,七八两猪肉,年轻人岂有不赚之理?
到底是年轻人,体力巅峰的年纪,硬是把三轮车蹬出了摩托车的速度。
林慧看见拖拉机的影子了,估摸着就是周向南他们,于是对年轻人说:“兄弟,就是它。”
还得多亏拖拉机手开的慢,干采购的是个轻松活,他们才不急。
三轮车终于追上拖拉机了,林慧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车斗的周向南。
加上上辈子,两个人得有五十多年没见了,是他,瘦削而俊朗的五官,高大的身形,即使是坐着,也显得很高的样子。
林慧想,哪怕这个男人不爱她,哪怕这个男人以后属于别的女人,她也想让儿子拥有父爱,缺少父亲陪伴的孩子,性格方面容易出问题。
儿子就是,她付出的再多,终究代替不了。
林慧挥舞着手,示意周向南下车。
周向南刚开始还没看到,经刘海的指点看见了,还把他吓了一跳,“你怎么来了?快回去等着,我不用天黑就回来了。”
林慧双手拢起,放在嘴边,“下来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刘海已经靠边停车了。
周向南跳了下来,三步两步就走到林慧面前,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今天能不能不下乡啊?”
周向南伸手把林慧头上的树叶拿了下来,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林慧隆起的肚子,“媳妇儿,听话,我是在工作,你先回我宿舍等着,差不多四点钟就回来了。”
林慧抓住男人的手,用着哀求的语气,“就半天,就请半天假的不行吗?”
“不要任性,我是在工作。”
林慧的脸色沉了下来,甩开了他的手,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?我在家摔了一跤,我怕影响到孩子,想去医院找医生看看……你走吧,你的孩子还不如你的工作重要。”
周向南立马紧张了,“怎么摔的啊?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?哪里疼?”
“你还知道关心我和孩子啊?快去***的班去吧。”
“说的什么话。”
周向南去和刘海沟通了一下,媳妇怀着孩子摔了一跤,得去医院看看。
刘海表示他一个人去也行,就是得把出差补贴给他。
路远一次补贴两毛,周向南就同意了。
万一刘海出事,林慧也有负罪感,可没有办法啊,她能用孩子绊住周向南,她拿什么绊住刘海呢?
听天由命吧,她也***为力。
年轻人还没走,林慧对他表示了感谢,现在不用他的车了,坐公交去医院。
“那我走了。”
周向南看着年轻人的背影问道:“你认识?”
“不认识,下了车,在路上拦的,花了我五毛钱。”
周向南扶着林慧到马路对面等车,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感觉。
林慧***肚子,“好像有点疼。”
“再坚持坚持,一会车就来了。”
“你别担心,也不是太严重。”
“怎么摔了?是不是又干活了?我不是说了吗,有什么活等我回去干。”
看周向南担心的样子,林慧在想,男人是担心她呢,还是担心孩子?两个人结婚七个多月了,对她是不是也有感情了?
看着林慧出神的样子,周向南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“没怎么,车怎么还不来啊?”
“应该快了,这么长的时间一辆车也没过来。”
不过,车来了就好办了,小夫妻很快就到了医院,挂了个妇产科的号。
“怎么了?”女医生问道。
“晕倒了,怕伤着孩子。”
“肚子疼吗?”
“有点疼,又好像不疼。”
“那下面有没有异常,有没有血丝之类的,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来躺下,我听听胎心。”
林慧躺在诊疗床上,医生仔细地听了听,放下了听诊器。
“问题不大,可以住院观察一下情况。”
林慧不想住,医院还得收床位费。
周向南采取了折衷办法,“这样吧,回我宿舍,有什么情况离医院也近一些。”
林慧表示同意。
搭公交回了供销社的职工宿舍,门卫大爷对周向南说道:“小周,你媳妇是你的福星,刘海开着拖拉机,和人家撞一起了。”
周向南吃惊非小,“人没事吧?”
林慧紧张地心都绞成一团了,明知道结果却不能阻止,总觉得是她的过错,可是她不能像救自家男人那样救他。
老大爷说:“陈主任和李站长都去了,还不知道人怎么样了。”
回到宿舍,周向南安排林慧躺下,人就像木偶一样,久久不能回神。
“怎么了?”
看他这个样子,林慧想摸头,想把他搂在怀里。
其实他也挺可怜的,五六岁上没了妈,爷仨个过的也挺苦的,终于长大了娶媳妇了,爹又没了。
要不是林慧是重生的,这会周向南应该躺在棺材里面了。
林慧坐了起来,问道:“你是不是埋怨我?”
周向南扶着林慧重新躺下,“没有,你怎么这么想,生死由命,我庆幸的是我命好,娶了你这么一个有福气的媳妇。”
周向南手抚在林慧的肚子上,“不然,孩子就没爸爸了,你和孩子有吃不完的苦。”
还真让周向南说着了,她和儿子孤儿寡母的,吃苦不算,还受了很多委屈。
心愿达成,心中的石头落了地,林慧又倦又困,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周向南把门掩上,就去了采购站,听李站长说刘海双腿都断了,要吃些苦头了,保命没问题。
要问问题所在,刘海为人毛毛躁躁的,爱出风头,没人盯着爱开飞车,这人就是好了,以后也不能让他开车了。
“向南,你不是也会开车吗?要不你先顶上,给你开双倍工资。”
今天耽误了,明天一大早就得去采购,不然货就不足了。
“我媳妇摔了一跤,去医院看了,得注意一点,我走不开。”
李站长急了,“采购站本来人手就不多,刘海伤了,你再请假,还能不能干了?”
最后商量的结果,明天周向南下乡去采购,李站长让他媳妇经常过去看看林慧。
商量妥了,周向南赶紧回来了。
林慧还在睡,周向南给她加了一件衣裳,就去提炉子生火,采购站人少,食堂在供销社那边有点远,他们几个人都是自己用炉子做饭的。
周向南还去割了半斤猪肉,削了两个土豆放进去,做成猪肉炖土豆。
老乡给了两个咸鸭蛋,扔了一个进去。
林慧动了,周向南以为她醒了,没想到林慧翻了一个身,继续睡。
林慧睡的挺沉的,就是撑着最后的力气完成了一件大事,事后又瘫坐在地的样子,就连周向南替她换下了脏掉的裤子,都没醒过来。
周向南端起脸盆,去井边洗,夏天的衣服薄,晾在太阳底下,没多大会就干了。
周向南习惯性地去掏口袋,掏出来家里的钥匙,还有一封信。
周向南一眼就看到了周向西的***,邮戳上的日期是去年十一月。
周向南的心里很不是滋味,林慧和二哥的那一段他不是太在意,在娶林慧之前,他也有对象。
他在意的是,林慧和二哥分开了,依然留着他的信,这是有多念念不忘啊。
哪怕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。
周向南咔咔洗着,仿佛洗的不是衣服,而是***他二哥反复磨擦……
林慧一觉睡到薄暮升起,房间里光线很暗了。
“周向南——”
周向南正坐在门外,闻声走了进来。
“我的裤子呢?”林慧问的好不自在,就算是自己男人,也不能脱她裤子啊?
一,天还不是太晚。
二,她还怀着孕,不至于这么***吧?
“我看见有点脏,就洗了,已经干了。”
周向南从晾衣绳上取下来,递给林慧。
林慧嗔怪,“我要穿裤子,转过身去。”
周向南听话地转过身去,林慧慢条斯理的穿好,这个时期的裤子还是侧开门的,需要整理好才能系腰带。
手就无意中触到了口袋。
这是啥东西啊,鼓鼓囊囊的?
林慧掏出来一看,脸都绿了,她是脑子让驴踢了?怎么会把周向西的信带来了?
林慧看到日历之后,走的太急,就忘了把信拿出来了。她拍拍胸脯,还好还好,希望向南没看到。
可是不对啊,要是没看到浸了水,字迹什么的会有变化,可是它还是很平整,除了有点霉味。
林慧明白了,男人肯定是洗之前拿出来过,等衣服干了又放进去了。
这么说,向南都看到了,会怎么想她啊?
“愣着干什么?先吃饭。”
周向南在屋里面摆了一个小饭桌,盛了两碗饭,将咸鸭蛋剥开了一个口子,递给林慧。
煎饼放在一边,还有一碟子小咸菜。
“赶紧吃,都做熟两个钟头了,我重新热的。”
林慧其实有点食不知味的,主要是有心事。
“你那个同事怎么样了?”
“两条腿都断了,人没有性命之忧。”
上辈子一死一伤,伤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。
周向南伤的就重了,年纪轻轻就没了。
周向南把肉都挑到林慧碗里。
“不要,我不吃肥肉。”
知道林慧不吃肥肉,周向南又把肥肉全咬下来,把瘦肉放回碗里。
林慧咬着筷子想,男人知道疼媳妇,人品应该差不了,只要周向南不主动离开,她就会和他好好过。
吃过了饭,天已经全黑下来了,周向南去井边洗碗,林慧也跟着去了。
采购站只有五个人,住户只有李站长一家,只有路远的住宿舍,刘海和关中贵都是城里人,晚上是回家的,所以院子里很空旷,林慧一个人待在宿舍,还是挺怕的。
当然,她也是来告状的。
“我是让周向东老婆气的,气的人晕过去了。”
提起这个混不吝的大嫂,周向南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,“怎么回事?”
“她骂我不要脸,说咱是嫂子嫁给了小叔子。”
“什么嫂子什么小叔子,你和他又没结婚,哪有他家什么事?”
“就是啊,她儿子狗剩跑咱家里把信都拿出来了,说我留着你二哥的信,那也是不要脸。”
这句话,周向南认同一部分,他也有疑问,为什么还留着信啊?
林慧看着周向南的眼睛问:“你是不是也想问,我为什么留着他的信?”
周向南没说话,其实是默认了的。
“我恨他,我想毁了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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